五十七.寒早悲岁促(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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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bsi了我哥哥。”她在齿间咬出这几字。愤怒到了极点,她竟然觉得荒唐好笑。

元嵩闻言沉默许久,颔首道:“可惜。”

“六殿下现在何处?”她忽然开口问他。

“白狐儿奉诏监国,自是无碍。”他回答,却仍是盯着她的面容。

他抬起她的下颌,见到她愤怒的神se,忽然问她:“你ai他?”

她并不回答,方才因愤怒而滚烫的血此时冷却下来,冷得连她的面颊都没了知觉。

元嵩低声道:“痴儿。他不会永远是你的六哥。”

她摇头。她其实一直都懂得,却从来不肯去承认。到了如此时分,她仍是愿意去信他,她信的不是温柔缱绻,而是寒夜相守、孤灯长照的一点暖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他可以给你的,我都可以给你。”

“不是!”她奋力挣开他,他却握紧她的手臂,更钳制住她的身t。

“你父亲可以容忍我这样的失势的疯子,容忍你的孩子,但不会容忍他——”

她发出兽一般的悲鸣,一双手si命掐在他的手臂里,指甲几乎都齐根折断,他却好似没有知觉。

无数残nve的噩梦将要在她身上苏醒。她的手却碰到一样冰凉锋利的事物——长夜中与她共眠的,是枕中的刀。只四寸长,却足以取人x命。她不知晓自己怎会有那样的力气。

刀鞘落在地上铮铮作响。那把刀握在她的手里,埋在他的x中。

他一时未能反应过来,盯着她半刻,又垂首看自己身前。“多谢。”他似是要如此说话,开口却没有发出声音。

那个人的面容露出一丝扭曲的微笑,随即颓倒于她身旁。血ye的甜腥弥散开来,而庭院中的禁卫尚未发现异常。

她握紧手中的刀。一切都结束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t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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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幕低垂,冰冷的尸t躺在其后。她藏匿在恶兽尸t一旁,鬓发、面颊到衣襟都是浓腥的血迹。廊下安静得仿佛了无一人。可爪牙并不会离开主人——幽静庭院中,投着甲胄刀兵的影子。

情势如此异常,如同一场噩梦,竟然使她忘记了恐惧。噩梦是万能的容器。噩梦之中的麻木,曾经帮助她容纳无数疼痛和耻辱。她仿佛听得到远处刀兵相击的声音,她的头脑一片混沌,听觉却益加敏锐。她挣扎着站起身来。她满面w血,连她耳边的金珠子上都有血珠滚落,随着血ye的冷却,血珠滴落渐缓,片刻前还温热到令人作呕的血冷却下来。她就这般披着wuhui的外壳,全身却似浸在温泉水里一般温暖到su软。这竟是她这一二年间最清净快意的一刻。可那快意短暂得很,仇敌的血只能温暖她片刻,冷寒还是自她脚边爬了上来。

她将刀抛在脚边,那刀打在地上一声锐鸣。杀人的不是陇右李氏的nv儿,杀人的只是她自己。然而纵使她只是要洗刷自己的耻辱,她却仍成了父亲的爪牙。

刀没入血r0u的一刹那,她以为自己自由了,到头她却仍不过是系着手脚的傀儡。这念头缠得她窒息,她茫然踉跄着推开门扉,早春的冷风撕扯进来,那样的冷让她清醒过来。即使是一心求si,她跨出一步,亦是当即走入地狱。她这样的罪人,大约是要将心肝都剖出来的。她有些后悔丢了手边留给自己的刀。人生诸事,亲力亲为总是b他人代劳更为称心。

十步之外,即有执刀肃立的禁卫。她在他们眼中,大约如同罗刹恶鬼一般,以至于他们一时未将她看作同类,并未意识到这样一个满身w血的nv人意味着什么。她跪坐在地,头垂着,心口敞着,等一个果决悲悯的人取她的x命。

庭院中静得像绷紧的弦,只有庭树的枝梢在凉风中颤抖。片刻之后,一声破空的尖啸传来,此前守候在廊下的一名禁卫身形一晃,那人似有些困惑一般举首四顾,重新面向她时忽然停了下来。她抬起头来,那人张口似要说些什么,却ch0u搐着倒在她眼前。

那个方才曾搀扶她的年轻人倒在她眼前,他可曾后悔同情过她?这血也一个无辜的陌生人为了她流的,就与她亲手杀了他一般。西凉的小麑不会杀人,可陇右李氏的李瑽是旁人的血r0u喂养出来的。小麑是爹娘的nv儿,李瑽是陇右李氏的臣子。

刀兵声中,她昏昏然坐在王府的回廊下,正月的寒气初时如针砭入肌理,冷得久了又变得su麻温暖。她不知这般枯坐了几时,直到周遭刀兵和厮杀声安静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娘子无碍?”问话者是提刀的甲士,如她在室未嫁一般称她“娘子”——是她父亲豢养的甲兵。

她摇头,问来者:“我的孩子呢?”

“同娘子亲随人等一道,已交公侯安置。”

有她父亲安置,自是万事无虞。她垂首无言,却不由哂笑,笑她竟然到此时才懂得自己的处境——公侯的掌上明珠,也可以是甲兵鹰马。她是笼络北地质子的饵食,是换取驻兵供养的财货,她还给了父亲一个可践至尊之位的外孙,而这个外孙的父亲,无论是皇帝还是宁王,对父亲又有何关系?她忽然想,她这样有用处的nv儿,才配得上父亲慷慨施救,而她的长兄长姐,就应当屈si在暗无天日的秦g0ng之中,他们的屈辱又可曾落在父亲眼中?那样含恨屈si难道也是生为门阀子胤的本分?她又想起远赴北地的三哥,他那样大愿得偿的人,如今可自由了?李氏因兵权在朝中遭难,他即在边境起兵,使得朝廷无暇彻查李氏私售军籍一事,那是纯粹的巧合,还是对她父亲的报偿?

生在门阀之中,如同是高树下的蔓草,没有风雨b迫,却从来只得一点光亮。

有仆妇上前给她披上衣服,又搀扶她起身。她忽然想开口问宁王的处境,却迟迟无法开言——她不愿被父亲看轻。父亲不会要一个只懂得惦念男子的nv儿。

早春时节,庭院中的草木仍在沉睡,她被人搀扶着向前,终忍不住回首,可惜回首处并无人相顾。这是她的囚笼,她在此处受过许多屈辱和苦楚,可她也曾认真将此处当作“家”的。

“娘子安心,六殿下无碍。”在前引路的甲士忽然开口。大约是出于男子对nv子的同情,他揣测着一个nv人当于此刻为丈夫的安危挂心,便顺水推舟地安慰她。

“无碍。”她在心头默默品尝这二字,何为无碍?身旁仆妇取过幂离来,为她遮住此时肮脏狼狈的面容,加紧脚步挟着她向外走。她身后火要升起来了。她曾拥有的这一小片孤岛,琴棋诗酒,雪月风霜,高台管弦,沙中鸳鸯,一切将烧作白地不复存在。

她忽然想起她和宁王在秦g0ng中的那个夜晚,他同她站在高处眺望远处的g0ng苑,用手指给她自己幼时的殿阁——夕yan落在琉璃顶的残雪上,暮se中如同燃烧一般。那是她对秦g0ng最后的寻常记忆。

【乾安二年初光德坊大火,宁王甲第烧为白地。】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李瑽垂首望着桥下争食的锦鲤,一旁崔夫人的侍nV正自手中小罐里抛洒鱼食,锦鲤的鳞片在流水中闪着宝石一样的光。西京的公府其实并不轩丽,甚至因年代久远而颇有凋敝之处,与李氏一门在朝中的地位大不相称,唯独地势很好,不需依赖工匠巧思即可有林木山水,此处设桥亦是实利之功远多过造景之趣,原就是用作家里人等出入的,营造园林且在其次。

她曾听家中老仆提到,二郎年幼时常常扮作渔翁在桥下垂钓玩耍,将家里JiNg心采买来的锦鲤当作渔获,惹得园子的管事头疼无b。这段旧事,李瑽总觉得难以相信,她想不出如今老成持重的二哥幼时也有这般顽劣事迹。如今蓄养的锦鲤没有了二哥的迫害,每一条皆鲜YAn肥满,连游水都慢得像在等人将其入画。

李瑽正待回头同崔氏交谈,见她面有疲sE,便问:“嫂嫂可要歇息些?”想是崔氏与她同行,自己不适亦不好开口。事发至今,皇帝的Si讯仍严密,宁王留于禁中,她是父亲的人质,如今时刻有人看护陪伴。然而崔氏为人磊落合度,并不惹人厌恶,使得她亦无从开口驱逐她。

崔氏闻言摇头,微笑道:“还是出来走动些好。岂不闻‘流水不腐,户枢不蠹’?总是歇息着,好人也要歇息坏了。”

李瑽心下明白,崔氏怀着的是李璟的遗腹子,阖家上下必定是小心至极,绝不肯让她受一分劳累,以至于休养得如同坐牢一般。她忽然想,如崔氏这样心境清爽的人,没有男nV事的负累,寡居就如同在室未嫁一样,大约更自在些。

如今人事凋零,崔氏已经算得上她的旧人。她忽然想起之前小婵在桥边同铃兰打架的事,那时的人除了她,竟已都不在了。就连此次,连同王府的仆婢一道,她不知自己害多少人失了X命。凉国公做事力求完满,断没有放知情之人活命的道理。这算是她父亲的罪孽还是她的?她一时想不清楚。

她正怔在自身思绪中,却有小婢赶来通传,道是李瑽的居所收拾妥当了。崔氏听得,当即道:“你可要去看一眼?你来家这些日子,我教他们一应按你在家时布置,虽是如此,未见得样样合意。”

李瑽点头应了崔氏的意,借此放她回去歇息,崔氏携起她手来,她虽觉不自在,却未cH0U回手去,默默同崔氏并肩携手走着。极少有nV子这样同她亲近,她在家时没有同龄的姐妹,后来嫁了人风评又极恶劣,旁人虽奉承她,却并不同她亲厚。唯独崔氏对她向来有种光明磊落的风格,不久前才见过她满面W血的模样,此刻却能当她是归宁的小姑一般随意亲近。李瑽想,崔娘子这样的人物嫁给她哥哥当真是明珠暗投。

早春时节风物萧条,并无甚堪赏之处。她告别了崔氏,只是敛衣独坐。旧日在家时她最得意的就是这方园子。她这小小的一方园子从不许家中园丁cHa手,全由她亲自指点仆佣打理。那时父亲笑她是在方寸地上经营“芥子文章”。庭院虽小,花草各有时序,连蔷薇里都架了荼靡,可以一路热闹进夏天去。花园的可Ai之处不止落在她自己眼里。出嫁前的一年,她有位擅长丹青的堂姐还以她这芥子一样微小的花园作摹本,画了一卷草木写真赠她。那时别家的闺秀习书习画,她却整日钻营着用刁钻的价格买时兴别致的花木,以为此物更有真趣。如今她的这方园子还活着,却显已经他人之手,处处不得心意了。

她垂首拨一拨手炉,抬头却看见檐下多了一个燕巢。当下不是燕子营巢的节气,巢中空无一物。那巢显是她出嫁后才有的,大约是燕子看中了此处平日寂静。她仰首研究檐下燕巢,一时未留意回廊另一端的脚步声。

“小麑。”

她听得人唤她,本能地想要回头,然而寒气自她脚边蛇一般盘旋上来,凛住了她的身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这世上没有几个人会这样唤她。呼唤她的人见她并不回头,未再开口却也并不离开。她此时如同立在万仞悬崖之上,踏过一步即是粉身碎骨。

她当即背身yu走,那人却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臂。

“放开我。”她冷声道。那只手立刻如碰到火般离开了她的身T,她却终于转过身来。

二人廊下相对,周遭静得像绷紧的琴弦,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她盯着他,直盯到他把眼神垂下去。行伍生涯,他显然沧桑了些,神情眉目中却仍有少年气郁结的影子。

“小麑,我——”

“你怎么敢回来。”她打断他。像他这样大愿得偿的人,父亲究竟许下什么才能让他重回西京?她十分想问,却无法开口,转而徐徐问他:“三郎向来无恙?想必朝野清晏,四方和睦。”

她的问候,他一句都无法回答。他的目光掠过她的面容,落在她鬓边。她如今b旧年时美,却是一种名花娇鸟一般由人护持的美,在那当中他看不到她旧日的影子。他忽然笑自己的贪婪,他如何敢期望她同旧时一样?他连问候亦无从回答,只好报以沉默。

她很熟悉他的沉默。他自小是个惜字如金的人。他的沉默在过去时常令她恼恨。她侧过身去,忽然听得他低声道:“如今,是否太迟了?”

她转头望向他,二人目光相遇,他忽然自她眼中读到了一丝动摇,他旧日自矜的孤高自持顷刻间瓦解。他卑鄙地放任自己去利用这丝动摇。

“你这样对我,同他们有什么区别?”她问他,他无法答复她的抗议。他的吻自她唇边移落到颈畔,又游弋到x前。

“我原以为自己有区别。”他横抱起她来。少年时的热望和眷恋早已是灰烬中的余火,然而日日烧灼下去,终于将人的心智焚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她的心就此落在灰烬里——她父亲许诺给他的是她自己,而他接受了这样耻辱的馈赠。

停下来!……唯有这一件事,他一定会后悔。他心头有声音在喝止他,他却更急切地抱着她大步掠过游廊。只要她开口……她此时开口他必定会停下。然而她不再挣扎,坠在他怀抱里温顺沉默得像一个影子。她失落至极,反而想要给这段情孽一个最糟糕的终结,这样的终结势必将旧日眷恋碾作齑粉,她却可借此存身。

他撞开门扉,她的一只鞋落在门外。

她的身T落在锦褥之中,他的身T随即覆在她之上。新设枕席,却是要容纳这样怪异的新婚——同巢幼犊的互舐堕落为雌雄的交尾。

“哥哥,”她忽然开口,却未有下文。她侧过头去,手指陷在他的小臂里。

“小麑,别离开我。”

她在他身下望着他的眼睛,那样美丽的眼睛,已不再能映出她的情思。一点眼泪从眼角落到鬓发里去。她忽然有些同情男子的虚伪。离开的从来就不是她。时至今日,她已不再是会为这般恳求动摇的nV人。她的手臂攀上他的肩膊,示意他继续,以此作为模棱两可的回答。

他垂首在重重绢罗里找寻她玲珑的身T。他记忆里如新笋一样稚nEnG的肢T如今是雾夜的月光,光润柔软得不真切,仿佛本应属于另一个完全陌生的nV人。

她察觉得到他的莽撞和生疏。他不是一个惯于取悦nV子的人。她的腰落在他掌中,他的手臂越到她背后,她不着痕迹地弓起双腿,容忍他侵入她的深处。即使是和宁王共处时,她偶尔也需经受义务大于Ai悦的JiAoHe。她只希望自己不要因此受孕。

世上再无凉州旷野里信马吹笛的少年郎。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乾安二年春,紫宸殿大火,皇帝崩于g0ng中,殿中近侍内臣亦殒命。自去岁白狐惊驾后,皇陵已启土造办,然而挖掘中误触泉脉,土圹崩塌,以至如今皇帝驾崩仍未完工,因此大行皇帝灵柩仍停放在g0ng中。

北人的兵马停在了连城关外,其国主遣使节与秦于河yAn订立盟约,惠帝朝百年之后,瀚海南滨再度回到北人手中。西京以北疆为代价重归太平。

如那位疯狂的皇帝仍在位一般,朝中诸事仍是平顺地进行着,文书在台阁间流转,每一道都能得到代理监国的答复。内官与外朝仍是同此前一般合作又互鄙,门阀士族则在沉默中屏息等待。

国丧之中,宁王迟迟仍未践位。他背负万千人的野心和期待,如今却只是倒在nV人膝上,等她将奏疏一字字读给他听。

“……往者纳绢一匹,当钱三千二三百文,今纳绢一匹,当钱一千五六百文……”李瑽手捧大臣的奏疏,轻声读给他听,“虽官非增赋,而私已倍输。贫者无容足之居,依托强豪,以为私属——”

他枕在她膝上,眼睛阖着,灯火的影子在他面容上闪着。她停下来,观察他是否睡着了。

“继续。”

“——以为私属。贷其种食,赁其田庐,终年服劳,无日休息。是以——”这是在讲抨击如今的税制戕害庶民,反允许门阀借此自肥。这篇奏疏写得十分好,想必上书之人既通晓律例法度,亦熟知乡野经济,加之文笔晓畅,才写得如此文章。她原对此一无所知,字字句句读下来,如今也粗通要义。

“好了。”他睁开双眼,自她手中将那卷奏疏拿过,先是看过题款,才自她被打断处读下去。

她私心喜欢这位朝臣的文笔,一颗心雀跃着等他的评述。他显是读罢内文,却仍是不言不动。她有些不知所措,问他:“六哥?”她

“瑽儿你写,”他将奏疏抛还给她,“‘下次笔画粗些,省得费眼’。”朝臣们绝难以料到,奏疏上那些潦草的答复全是nV子的手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这样一卷直斥门阀的奏疏如何经得他岳父的台阁,一路到达此处?他当然明白其中的因由。这是要问他的想法。这篇奏疏的主题并不新鲜。他的父亲曾采纳了类似的提议,要求地方以田亩数入税,四境豪族因此竞相反叛,上书之人获罪弃市,他的父亲最终被他趁势起兵的叔父在g0ng中b迫自尽。

数年间冷眼旁观,他早已清楚——国朝痼疾早非税制一端,如今是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大厦之将倾,远非他一人锐意进取所能改变。

他令她敷衍塞责,她犹豫片刻才依言落笔。她虽是nV子,耳濡目染中,如今亦渐渐知晓当中利害。过去数十年凉州的繁盛正得益于关内压榨庶民的税制。关内庶民为重税所苦,而自她曾祖时起,李氏就握着西凉军户的名籍。入得西凉军,就再无需向地方纳赋。西凉广有土地而人口稀薄,入籍者名为军户,实则多半为在地的农户,成为李氏私属。边境一时不宁,西凉就须为朝中所倚仗,削兵一说就无从谈起。

他仍是枕在她膝上闭目养神。她又取过一卷文书,竟是李珣的,讲的是民间印刷改良,工费大减,希望朝廷倡议推广的事。

元澈听她读不禁微笑,她读毕解释道:“他是书痴。”

“你写‘准,着匠造协办。’”

再取过一卷来,她却是涨红了脸,迟迟不开口。他在她身畔执过来看了半眼,道:“你写‘朽物穿凿附会,狗P不通’。”

这一篇是专骂她的,满篇皆是人君不可近邪狎僻云云,显指她即是那个包藏祸心、Hui乱人君的“邪僻”。更有些老夫子迂回恶毒的言语,指向nV子的道德清白,她也一一读得明白。

她握着笔垂首不语,人早已是珠泪盈盈。他见状夺过她手中笔,掷在那卷奏疏上。

“那帮老朽物,自然不知你的可Ai之处。”他轻声道,转过她的肩膀来。她仍垂着头,眼泪Sh漉漉地挂在睫毛尖儿上。他忽笑,谁想得到他暴戾恣睢的叔父Si在这样一个小nV子手里。她在他面前的驯顺温软,常使他忘记她背后的列列王侯。抛开他的身家X命不谈,那样森冷的门阀之中,生出这样的小nV子,本就是件值得玩味的事。朝廷暗弱,门阀倾轧,君臣父子的Y影投在男nV之间,变得微妙且荒唐。他是她父亲的傀儡,而她是他的。

他展臂将她揽在怀里,她面颊埋在他肩上。她的眼泪并不全是矫饰。她需要他的Ai。陇右李氏的李瑽需要他的惑溺,西凉的小麑需要他的偏私,即使那是他的权宜之下的姿态亦无妨。然而她仍因此深觉茫然且卑微。那一点缥缈的情思是她与他之间最不合时宜的东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她是权臣的nV儿,门阀的血胤,在她父亲的摆布下,她可以寄望他Ai她多久?nV子的生境从来都是如此狭小。她生为陇右李氏的nV儿,也可以不去作nV子……思及此处她心中骤寒,她想得到,元澈自然也想得到。

她仍是垂泪不语,他抬起她的面容来吻她。

“六哥可还信我吗?”她问他。

“信你。”他眼中没有一丝波澜,“我若不信你,自然会让你知道。”

她垂下头来,她原不该作此问。

“只是——”他忽然问,“你可还信我?”

“我信你的,”她轻声答,“我只有你。”

他额头抵着她,闭着眼叹一口气。“信”字之外,仍有许多无法言说。

以口说法,法不可说。以手示人,手去法灭。生灭之中,栖息着无常的影子。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旧俗有“五月初五,长及门楣,妨父害母”说。时李思生时,门客多言者有以此告其祖父李伯猷公者,公答:“吾家门楣高阔,量不足为害。”】

乾安二年端午,崔氏夫人生下李璟的遗腹子,然而生产极不顺利,崔氏迁延产褥两日即离世。西京旧俗有“五月破五生儿,必妨于父母“之说,时人见此儿未生亡父,生又害母,更笃信旧俗非虚,当年西京同日生产者多有因此弃而不举者。凉国公为此儿取名“思”,并在京郊觉明寺布施了五天六夜的血盆法会。

“小麑,我有一事同你商议。”如今无外人在侧时,他对她常常仍是旧时称呼。

她本是垂着头抄写琴书,闻言侧首,见他面sE严肃,却是微微一笑,如g0ng娥内侍般称他“圣人”:“圣人有何见教?”

他见她故作玩笑,摇头道:“不是玩笑话。李璟的孩子,我有心将他接来g0ng中养育。”片刻他又道:“就当是和阿恕作伴。”

阿恕未及两周岁,她的外甥更是吃N的稚儿,哪里是作得伴的。她心中明白元澈意不在此,婉转思索,只好答:“那自然好,只他是遗腹子,怕是我父亲不舍得。”

“只好辛苦你说服了。”他似是决意已定,并不给她再婉转反驳的机会。

她抬起头,却正撞上他那双冷湛湛的眼睛,她的眼光落进当中,像石子投入深潭,一丝波澜也无。她的心忽地被揪了一下——她孩子的父亲、她的丈夫,对着她有这样的目光。

“好,我知道。”她调转过目光。两人间绷紧的弦松解开来。“今年毁去的琴书,我搜索枯肠也只回忆起这些,余下的只好可惜了。”她转过话锋来,翻动方才整理的琴谱,他越过她肩头亦垂首看着。

“也罢。如今也无那许多闲暇。”元澈似是已不再在意自己多年的心血收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她低头研读许久,卷过谱册,忽道:“那孩子的生日着实是不好。”

“你何时信这个了?端午上元,又有什么分别。”

她摇头:“我不信,我怕旁人信。再者他是当真没了父母,若再令他离了家,待他长大时——”她不好再说——长大时会否怀疑恼恨自己的家人?

元澈皱眉:“你是他的亲姑母,你我难道会苛待他?”

“我哪里是那个意思。”她见他故意曲解,着实有些生气,却也不再辩驳。她自是知晓元澈力主收养那孩子的原因,那和凉国公想要教养阿恕的动机如出一辙。

“小麑——”他和缓下面sE来。

她同他并肩坐着,她停得久了,一滴墨珠子自手里的紫毫笔尖上落下,在洁净的纸面洇开一点墨花,停在了“声微而志远”一句末尾。

他见她不再开言,突然提起:“今日我在朝会上,一直在想一件事。”

“何事?”她最是好奇,绝无一件事只知晓半件的道理。

“我在想——”他垂首微笑,并不看她。“你里面的形状。我想着这件事,那班朝臣的奏报,我半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她鬓边颊畔红热起来,绷了许久,终于冷冷开口:“如此不如我来替你朝会,你专心肖想这件事好了。”

她说出这样僭越的话来,他却并不在意。“那是极好……”他低声答。“……可我不能只是想。”

她落在他怀里,狠狠拧了他的手臂一把,他不呼痛,反手握住她一双手。“小麑,求你。”

她闷闷地笑出声来——他本不必在这件事上讨好她。她无情的讥笑自是惹恼了他。他想亲近拥有她的一切,这世上唯独她不可对他有yingsi和秘密。

他十分老道轻捷地抱起她来。“你这个人——”她的手坠在他肩上。

“如何?”

“如今怎么能和以前一样?”

“这不好?”

“好。”她并不是蠢人,当然知晓今时不b往昔。

男T与nVT缠绵交卧,一时都未有进一步举动。西京初夏时节的h昏还是凉的,可她的腰肢和腿弯是温暖的。只有她的rUjiaNg在初夏凉风中微微颤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小麑,你若是害伤寒丢了命,全要怪我。”

她本垂着眼睛侧着面容,闻言忽笑:“如此我怕是害过一百场伤寒了。”

他垂首研究着她,手掌将她的腿分开。绿鬓朱颜,肌肤似玉,如今只落在他的眼里。她有观音一般端正的面容,却常有妩媚狡黠的神采,而她的肢T……那样柔软妖娆的肢T,既属于西域的舞nV,也属于妻子和母亲。

他自她前额向下吻她。他埋在她x前低声道:“就连给老贼守灵时,我都在想你。”如果可以,他想在满朝哀号的公卿眼前弄他自己的nV人。

她没有回答,一双手绕着他的颈项。“他是我杀的。”她忽然道:“我父亲的甲兵来时,他已经断气了。”

“我知道。”他知晓她的脾X,她并不会顺从到甘愿受他人的摆布而行凶。他在他叔父的Si中察觉到一点恶劣的趣味:按照大秦的律法,她这样的罪人应受零割寸脔之刑。眼前这般软玉温香,应当化作腐r0U血水。然而恰因她的罪行,他拥有了赦免她的权柄。

“我那时也在想你。”她轻声坦白。

他闻言微笑,接下她那身为凶犯的告白,低身埋进她温暖的身T里。

乾安二年,新皇正式于紫宸殿践位,改元“永宁”,并在宗正寺谏议下,为长子更名为“桭”。桭者,下接栋梁而上承霄汉,前瞻星宿而日月绕行,是个贵重却合度的名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她听得殿中nV人的笑语,在门前停了半刻,高阔的门窗仍未换夏季窗纱,她面前是水一般的黑暗,背后日光在她周身托出一个金尘的光晕来。

谈笑的人是殷氏和太后。如今,作为今上的祖母,太后实已加封太皇太后,然而似乎是不yu显得太过老朽,太皇太后仍令阖g0ng上下呼其为“太后”。李瑽请安时,殷氏侧立在太后旁,正在与太后捶背,仿佛寻常人家子妇孝顺舅姑,反倒是结结实实地受了李瑽一礼。

这融融光景,倒像她是外人。殷氏的孩子早年Si在太后手里,如今二人竟如此融洽,直令她齿冷。殷氏见李瑽面冷,又停下手来殷勤问候。殷氏原是太后的g0ng人,自是要多孝敬。她却做不得这样能屈能伸的人。

“前些时我还讲,贵嫔于子nV上艰难,g0ng中就只皇后的阿恕,多少太冷清了些。正巧如今——”太后面带揶揄,“——我当日第一面见你,即知你是十分有福的。只是贵嫔这几年服侍你,你不容旁人,也该容着她些。如今你既不便利,伴驾的事应由他人代劳才是。”

李瑽心里冷笑,她确是不容人的,只是她不肯受太后的辖制,太后便不知晓哪里来那许多妖娇妩媚的亲眷,个个要请进g0ng来,就如当年借了大姐姐请她来一般。今日更是借着请安给她这一桩堂皇的教训。

她又有孕了。不出数月,她的身T会再次变得沉重,她会穿不进平日的鞋子,步态变得笨拙,臂钏会在她肿胀的手臂上留下压痕。她还要警惕着斑痣和丑陋的红sE纹路爬上她的身T,还要在交臂历指的惨痛中如母羊一般分娩。而在世人眼里,她去承担这样的惨痛,还需容忍旁人替她履行妻子的义务。

旁人都以为她应当心甘情愿地领受,如同此前nV子世代领受的命运一样:nV人生来就应以r0U身的惨痛换取子nV平安降世,并在一轮轮的惨痛中维系着夫妇l常和家族更替。她T会过生育的痛苦,而这样的痛苦一个nV人可以经受几次?她是会像母亲那样在反复生育中耗损去美貌和生命,抑或是在那之前就失去帝王的垂Ai?

她若是不去领受这样的命运,就必须像父亲教导的那般去做让前朝后g0ng皆畏惧又趋奉的皇后。群敌环伺中,她不再容许他人的触逆。那些来路不明的nV子纷纷被逐出g0ng廷,而朝臣们已渐渐习惯表奏答复中皇后的笔迹。

然而她的动机并不是野心,而是私心。心有所失,则意有所惧。她满怀私心和恐惧,自然要抛下那些贤媛淑nV迂腐忍让的守则。她无法割舍灯火独照里的缠绵厮磨,亦需保护她的亲族。

“你也太不像话!”太后见她神sE不驯,索X挑明,“你是有身子的人了,你难道不知规矩T统?”

太后说到要紧处,李瑽绷紧了面孔,殷氏见场面难堪,正待要开口圆场,李瑽忽然倾起脸来开口:“太后若是忧心此事,应当教训六哥才是。六哥是天子,难道竟不知晓何为规矩T统?”几句话登时将太后气得面sE紫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她抬眼目视太后,不过二三年,与她十六岁初入g0ng时所见迥异,如今太后两鬓斑白,已不再染饰,连腰身也佝偻下来,人衰朽得如同栖在树身上的蝉蜕,早已不堪再与人争锋。

“汝亦旧家子,如何悍妒Y毒至此?”太后指鼻呵斥她。

“整饬内庭纲纪,本就是儿份内事。”她盯着太后,太后的面容罩着一层灰Si的光。

她不想再和太后争辩。她别过脸去令一旁侍nV取漱盂。见她如此,太后更是无处发作,她在太皇太后和殷贵嫔注视下结结实实地呕了半刻,漱净了口才许人扶她起来。

她的脊背方离了门就听得身后一阵瓷器豁朗落地的声响。

“她是要六哥的命!”

她全作未闻,太后如今当然恨她。她恨她不给她尊荣,恨她摆布元澈,恨她“恩将仇报”、“离间骨r0U”。她并不在意,她不会和衰朽的老人家生气。如果皇后在意掖庭中每个人的愤怒,那她那颗尊贵的头颅想必会痛得发紧。

只有她做了这秦g0ng的主人,她才不再惧怕旧日的锁链。那样的锁链,系着她的颈,令她像最下贱的野兽似的被践踏玩弄。她手刃了凶犯,可她觉察得到,所有的人证还活着,旧时的邪魔还在g0ng廷的各处,在角落里冲她嘶嘶地喷着冷气。

时至今日,元澈仍秉持着一贯放诞萧疏的作风,甚至在听朝臣虚与委蛇的奏报时,都要留她在在侧。有时不只是在侧,她和他的亲密无状常常令台阁老臣难堪又愤慨。

皇帝惑于内闱而朝纲沦落,所谓窃国之臣却忠其所劳,北疆战事告结,四海平顺,大秦这架腐朽却JiNg致的机器仍如百年前一般运转着。

肩舆停下,她抬手制止一旁内侍的通传。元澈显然正与臣下议事。她转而往偏殿暂歇。囿于nV子的身份,这是她在后g0ng之外为数不多的可踏足之处,已由元澈在守旧老臣的沸议中修缮为她的书房。皇后在中朝拥有落脚之处已非常理,如中枢台阁般设立书房、延聘nV官更近于离经叛道。有旧臣在朝会上叩首痛陈,皇后出身阀阅之家,元澈允许其涉足前朝乃是“以天下为门户私计”,翌日竟遭皇后当面请教:“家国天下为天子一身所系,妾为天子之匹,亦何为公私?”朝臣遭此诘问,一时竟不能作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而元澈一直在旁默默欣赏她在他的宽纵下初生的锋芒。他允许她为他朗读奏章,旁听台阁议事,浏览内闱不宜的书册,并鼓励她向朝臣和学士们请教。他饶有兴味地看着自己不谙世事的小妻子成长为他忠诚而勤勉的臣下,时日略久,连最顽固的老臣亦对她有所改观。

她亦用心经营着这君臣夫妻的游戏。她大约明白,元澈此举并不全出于对她的喜Ai或袒护,更多是为了表达自己对繁文缛节的厌恶。他向来不喜欢迂腐的臣下,也一样不喜欢循规蹈矩的nV人。而与对她的宽纵相b,元澈对她的亲族多少有所忌惮。她父亲自然是GU肱之臣,元澈对待她父亲极尽尊荣,委以重器,并慷慨任命她父亲的门生,却将李氏旁支别授他爵,迁往关内。一族之中,因此多生嫌隙,她的叔父更面斥她父亲称“亲族岂不如朋党?”她极力弥合着家族的裂痕,为叔父们谋取关内清要的职缺,并约束一切可能引起元澈反感的家族贿弊。

“你如果生为一男儿,当为治世之能臣。”这是她父亲能给予一个nV儿的最高评价——可堪成为优秀的儿子,然而她父亲的每一个儿子都各具其能地令他失望。

她在父亲的感叹中察觉到了他的衰老。如果父亲去世,如今的陇右李氏想必将分崩离析。

这皆是元澈悬在她心头的剑。还有她的阿恕,在朝中立储的倡议中,元澈却以自己胞兄赵王的封国,加封自己的长子为赵王。

“阿恕难道是我和五哥的孩子?”一次她借酒醉问元澈。他闻言只是微笑,一时并未回答。

他仍然宠Ai甚至依赖她,会如旧日般亲昵地唤她“小麑”,喝醉酒时也会最先来寻她,而她仍深觉自己正身处泥沙俱下的境地。不只是她,想必他也是一样。

如今,新的生命正在她的T内萌发,在旁人眼中,不像她可怜的阿恕,这是一个身世清白无疑的孩子。她在家族的期望中再去孕育一个孩子,这样的力量和痛苦,从一代代的母亲传递给nV儿。她同样被困在名为nV儿和母亲的囚车上,去领受nV子的所谓命运。

逃离了前皇b迫下杯弓蛇影的王府岁月,她并没有更加自由。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永宁元年七月,皇陵草草完工,先皇灵柩终于自g0ng中停灵所移出。太皇太后及先皇妃嫔不久后即迁出内g0ng,徙居城南兴和g0ng。皇城南的朱雀大街亦恢复士庶行走,沿着朱雀大街,从内g0ng的启天门,至皇城之朱雀门,可一直到达京城的明德门,再向外就是西京的南郊。

此时天sE渐晚,暮sE笼罩四野,朱雀大街到了一日之中顶热闹的时刻。g0ng中当值的官吏自此鱼贯而出,车马云集,贩夫走卒在车马的尘嚣中穿行,酒家的旗帜张扬起来,在晚风中飘摇。再过一个时辰,银河从天幕上倾泻下来,坠落成西京的灯火。待到钟鼓楼最后一次敲响时辰后,各个坊巷的大门将要纷纷关闭,随后整座内城的灯火亦渐次熄灭,到中夜时分,只有更夫和值夜兵士手中昏h如豆的风灯在街巷游动。

他父亲生前很喜欢在此观看西京风物,而今在他叔父的暴Si之后,他终于同父亲一样,在朱雀门城楼之上眺望京城的灯火。旧日的王府已经烧作灰烬,至今并未重建,如今是西京坊巷中一片灰sE的影子,他旧日避世之所如今是西京之上的一块疮疤。钟鼓楼的钟声终于滚滚传来,那块疮疤的边界渐渐融入黑暗之中。这黑暗也使得西京的边界被无限扩大,与他治下的广阔疆域融为一T,那疆域自西京向四方延申,直到东海的碣石和北地的关隘。而那一切他未曾涉足的疆域,如今只是广阔的黑暗。

等到中夜时分李瑽也未能如约前来,他离开朱雀城门,将西京抛在背后的黑暗里。

他生来即是这黑暗的囚徒,即使如今已登至尊之位也未能改变。他为时势挟裹至此处,仿佛从疲惫的梦境中苏醒,又落入新一轮梦境。他并不像父亲一样对变革充满不切实际的幻想,亦不像叔父一般执着于大权在握带来的安宁。在他眼中,在前后无垠的岁月里,即使是尊贵的帝王,也只是一闪即逝的星火。他的人生无益且寂寥。

待得他回到她温暖明亮的殿阁之时,发现了她未能赴约的原因。她正在幼儿床边熟睡,头枕着手臂,披帛从ch11u0的手臂垂落到床下,x脯正随着呼x1起伏,灯火之下,耳边坠子在她雪白颈项上投下摇曳的宝光。孩子在她身旁同样熟睡着。

她显然是在哄阿恕入睡时一道睡着了。他第一次见到她和阿恕那样自然亲近,而即使此刻,她仍然年轻得像个孩子。他屏退了一旁的奴婢,在七月中夜的灯火里独自欣赏着这样的图景。至少这一切在此刻是属于他的,他忽然觉得安宁。

她的额角上有细细的汗水,他忍不住伸手去擦拭。

“六哥?”她在朦胧中问,却没有睁眼,只是用一双手将他的手握住贴在自己颊畔。

“你知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戌时二刻。”她闭着眼睛随口乱答。

“你真是睡迷了。”他又气又笑。“子时都已过了。”

她惊叫一声坐起身来,急道:“待我梳洗片刻。”

“梳洗什么?我都已回来了。”

她有些懊恼地扑倒在床边,把脸也埋在枕畔。见他许久不开言,又坐起身来。“六哥不许生我的气——”她一双手绕过他的颈项,将脸偎着他。

“好了。”他揽过她的腰来,就势把她抱在身上。“你若是想看,明日后日也不迟。”

“三万六千日,夜夜当秉烛。”她刁钻地要求道。

“贪心!”他笑,忽然又觉得不详。只有知晓人生短暂,才会贪恋光Y秉烛夜游,而凡人的生涯并没有三万六千日这样长久。

她好似也领悟了这一重意思,一时未再开口,重新猫一样蜷进他怀里。两人在中夜的灯火中相对许久,他捧过她的面颊来吻她。

“阿恕在呢。”她悄声提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他笑道:“他懂些什么。”虽然如此说,他仍是击掌唤奴婢近前,又牵起她的手向后去了。

嬷嬷将床中沉睡的幼儿抱起,许是夏夜蚊虫滋扰,孩子的颈后和面颊上有两处红痕。

他同她回到自己的寝殿,她坐在妆台前,他在后以手撑着她的肩膀,看着镜中的她。

“你今日无碍?”他问,意在问她胎相是否稳定。

“如今还觉不到什么。”她答。或许是如今心境平稳,这个孩子b先前她怀阿恕时还要平稳些,连早孕的反应也很轻微。

“我应该晚些年再娶你。”他忽然说,“你经历这些事太早了些。”

她抬起眼来看镜中的他,又转过身来面对着他:“可惜已是如此了,如今又待怎样呢?”

他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是将她抱得紧些。

“六哥要把我焐Si了。”她笑着挣扎。

他放开她,她依偎在他肩上,两人一时无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近日河西四郡不宁,你父亲要回凉州去了。”他忽然说,手抚着她的头发。

她闻言仰起头来看他,旋即又垂下眼去,侧着头似在苦思。

“你不高兴?”

她摇了摇头,转过脸来,“我父亲能重归军中,安抚河西,想也是件好事。”她不禁想起了父亲如今的衰老疲惫和家族的凋零。

“你父亲的确是最好的将军。如今,离了你父亲,我简直不知谁能接手本朝的边务。”他忽然道:“可惜你那些兄弟们没有一位做得了这样的将军。”他忽然想起那位十几岁时即有骁勇之名、如今业已弃世的“小李将军”。

“我父亲做六哥的将军,对六哥绝无贰心。”

“我知道,就如瑽儿对我毫无贰心一般。”

她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他有冬日寒潭一样清澈的眼睛。他见她如此惊愕无语,反倒是笑了。

“六哥对我何曾有过一心?”她直言。

这自然是不同的。她是他的所属,本应对他无限忠诚,反之却未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他闻言又笑,将她按在怀中解她的衣衫。

此刻已过了子时,床前灯树擎着通夜的烛火,熏香的青烟从铜鹤的喙中逸出。

她卧在他身下,他俯视着她,周遭静得连心跳都听得见。

她一只手原本有些不安地握在心口,他握过她的手腕,将这一只手也拿开。她细腻如玉的肌肤在凌晨昏光中,反显出异样的白,如同深夜里沾满露水的白sE花朵。她的美丽总是激起他对无常的恐惧——再耀目的花朵绽放时也在Si去,他和她当然无法幸免。

他原本不应再亲近她。

她尚未显怀,腰肢T态不异往日,使人疑心此间是否当真已有生命孕育。然而他确能感受到她的变化。他察觉得到她肌肤之下异常丰盈旺盛的血流。她的身T变得极其敏感,如同盛满了汁Ye的浆果,会在他的Ai抚下滴出蜜来。

如此,就连她现已有孕这件事,都不再成为避忌的理由,反倒是变成令他迷醉的原因之一。

这样令g0ng廷侧目非议的温存,对于二人反而成了波折屈曲中的一点安宁。然而连她也十分清楚,若以这等温存去抵御当下的波折,无异于以一片树叶去遮蔽白昼的天光。

永宁元年,河西四郡部族动荡,神府军重归西凉。此后不久,将满两岁的小皇子便夭折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她的孩子当真也是一样的收场,甚至尚b不过昭仪的孩子。那婴儿尚可Si在母亲的怀抱里,而她的孩子……

是天花。病魔碾碎了那样温软可Ai的孩子,孩子很快发起了高热,不过十几日就没了生息。幼儿生前的所有器物都被焚尽,仿佛她的孩子从未生到过这世上来。

她是未出过天花的人,因此连大殓时都不可在场。她被隔绝在外,而她血r0U养就的孩子,这般轻易地落在Si亡的深潭里,竟连一丝涟漪都未有。

她只短短做了一二年的母亲,她的孩子原本就像世上任何一个稚儿一样弱小,g0ng中向来亦有近半孩子夭折。可孩子的Si仍是将她的魂魄也剜去了,只留下半人半鬼的躯壳。

元澈刻意将她隔绝在凶险的Si亡之外,然而阿恕落葬后不久她亦发起热症,御医恐怕亦是天花,将犀角牛h种种冲克热毒的药纷纷用遍,幸是到一个月整也并未出花。可她堪堪留得一条命在,肌骨神智几乎都被烧空了。她徘徊YyAn之间,她的日夜变成断续的睡眠和噩梦。有时昼夜昏沉之中,有人握着她的手或是抚着她的额。她也辨别不出究竟是谁。而这般憔悴之下,她的身T仍在为下一个孩子的到来做着周详且无情的准备——她的腰腹在浑浑噩噩的日夜中日渐沉重起来,她的xr变得胀满,甚至如同育后的妇人一般开始些微地泌r。

床帷低垂着,御医把过她的脉,与一旁nV官交代数语,众nV闻言纷纷颔首,又纷纷地收拾诊疗的器具。另有人在和御医低声交谈。

“以母亲的心境和T况,这个孩子本应是存不住的,全靠皇后殿下福泽才迁延到如今的月份。只是如今胎儿反较母T强健,今日臣观殿下的脉相,若是善加保育,此子或可存活。”

“那她呢?”

御医思索许久,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如今可有办法拿去这个孩子吗?”

“陛下是指——”

“朕要保她的命,不要这孩子的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如今母子血脉相连,一T共生。如果贸然——”冷汗在御医额角汇聚成微小的溪流,“陛下恕老臣无能,如今保得皇嗣无恙已是难得。”

“滚出去。”御医仓皇而退,他忽然笑出声来。他的妻子原来在旁人眼里不过是那陌生胎儿的容器。他去眷恋一个nV人,在旁人眼中原是一件荒唐可耻的事。他们原来才是这世上的异类。

他垂首苦思。他自觉已认识她许多年了,其实不过二三年光Y,如同梦幻一场。他误以为是匣中明珠,却不过是凌晨的朝露。

她的一只手仍垂落在帷帐外,手上只空空挂着一只镶宝的金手钏,是她自闺中带来的。他攥住她的手。当年玉臂似清辉,如今只是雪白莹莹的骨头。

“六哥。”她在恍惚中认出他来,见果然是他,面上浮出一丝微笑,连另一只手也递给他。

他将面容埋在她一双手里。

“你不要难过,”她轻声道,“我今日觉得很好。”

他搜索枯肠寻找着合适的字句。

她见他仍是埋首不语,又道:“六哥不看我,是嫌我憔悴了。”

“尽说些昏话。”他却终于略微振作起来。

“我今日当真觉得很好。”她勉力坐起来半刻,又觉得病中周身垢腻,在他面前十分不妥,于是又赧赧地拥被歪在一旁,“就是如今身上没有一处洁净,简直是成了泥人。”

他闻言笑她:“我的小麑玉骨冰肌,哪里会不洁净。”虽如此说,他亦寻了梳篦来给她篦头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她初时还十分为难,见他坚持如此,便也静静地欹枕而卧,由他在旁慢慢梳理她。

“六哥这般服侍我,到明日传扬出去,他们便又要说我的不是。”

“谁敢?”

“六哥怎么今日对我这样好。”她笑。

“往日便不好吗?”

“好。”

她在他的梳理下,慢慢阖了眼睛好似睡着了。她病后瘦得脱了形,憔悴得如同暮秋时的蝴蝶,旧日里瓷一样白的皮sE透出些青sE来,唯独一双眼睛里仍是旧日的神采。如今这双眼睛也阖上了,将仅有的生气和神采也藏住。

他重又觉得十分孤寂。他想起两代人的权势相争和骨r0U倾轧,当中无论贤明克己还是高才独具之人,都已纷纷作古,只有他这hUanGy1N无赖之辈得以存身。他为时势驱赶至此处,终于将他早年祈求的安宁握于手中,却并无几分胜者的喜悦,得到的反是沉重的寂寥和灰烬一般的悲哀。

国朝积弊已深,如同恶疾入骨的巨兽,要医治只得剜入心肺。他开始理解他叔父困兽一般的疯狂——当任何革故鼎新的试探都导向自毁,身为帝王所负的枷锁反是最为沉重。

帝国的盛衰如春秋的荣枯,仿佛冥冥中自有天意。然而这之中的众生是否亦有命运?

若是有,那他和她的挣扎皆是徒劳,若没有,那无常的世事显然b命运还要残酷。

她仍无知无觉般阖目卧着,如同瓷偶般没有生机。唯有方才他梳理过的黑发沉甸甸地自他掌中流淌下来,仿佛她X命的重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小麑。”他有一刹那觉得她也许不会再应答。

“六哥近日——”她慢慢开口,在思绪中斟酌着字词,“——在朝会中见到我父亲,他可还好?”

他闻言沉默许久,答说:“很好。”她是虚弱到神智昏聩,还是借此求他的恩典?凉国公已前往西凉,自然已不会列席京城的朝会。

“我父亲老了,”她的眼里有真切哀戚的光。“可眼下还当得了六哥的将军。若是我不好——”

他有些着恼地打断她。

她停滞片刻仍是继续道:“——若是我不好,无论如何,我求六哥替我看顾父亲。”

他忽然为她的恳求觉得失落。虽他从来不是痴心的赤子,而这病榻旁半真半假的托付里,他私心希望她惦念的不只是家族的安危。

“六哥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

她闻言,面容带上一丝微笑,多了些旧时光丽的神采。她将他的一只手贴着自己的心口,他的掌心觉察到她心脏的搏动——如同水面上断续的涟漪。

他们的第二个孩子生在永宁二年的元月里。早产的婴儿十分孱弱,降世两三日仍不会吮x1。r母以小银匙将r汁滴入婴儿口中,终使其得以存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永宁二年的春日非常和暖,北疆的驿道因早融的冰雪化作一片泥泞,车马辎重难以前行。西京更是在正月里就飞起了细雨,这样和暖的天气里,禁中的梅花开得极早亦落得极早,竟至于当年的灯节无梅可赏。皇nV就在正月十六降生在这般无梅亦无雪的泥泞春日。

她浸在这样温暖的泥泞之中,周遭形影模糊的人群发出悲伤的嗡嗡声,当中仿佛有谁将婴儿贴近她身边片刻便离开。那是谁的孩子?她一时想不分明,却能清晰听到雨珠自檐角纷纷坠落的声响。

“下雨了?”

“是。”

既是下雨,眠月应当使人照看着她的花,将脆弱娇贵的兰花一个个用小竹丝罩子盖住,待天晴时再逐一掀起。她这么想着,却又懒怠吩咐。眠月总是尽心的,不需她多言。

周遭的蝇声安静下来。她缓缓陷入温暖的睡眠。

“小麑!”

有人在唤她。她当然知晓是谁,这世上只有一二人这么唤她,除了母亲,便是——

她试着睁开双眼,眼前仍然是温暖的黑暗。她伸出手去,那只手旋即被人攥在掌心里。

她当真知晓是谁?过去的数年血泪竟也并未在这弥留时分放过她,纷纷苦涩的回忆像井底的残渣般搅动起来。

她并没有在旧居的床中安眠,她是卧在自己的血里。这世上早已不再有荒原里信马吹笛的少年,她也只剩这般血W的残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我的孩子……”

N娘重新将新生的婴儿放在她x前。她的nV儿本应在无限的尊荣和Ai里生降生。可这弱小的婴儿,连皮肤都是青紫sE皱缩着的,显然并不健全,却仍在呼x1着。

她并不回应周遭的呼唤,她的nV儿在只属于她的黑暗中依偎着她。这弱小的小nV婴令所有人失望,唯独她无限地Ai她。

“小麑。”

“六哥。”她认出他的手,也认出声音来。她像一只剖开的兽一样躺在自己的血里,御医已经不再作徒劳的尝试,产房里弥漫着她血腥的味道。N娘试图将新生儿抱走,她并没有松手。“让他们走。”

他屏退了周遭忙乱的人群。

“六哥。”她又轻轻唤他,像是要确认他是否还在。他埋首跪在她床前,并不答复。

这是她的收场?她隐约想着,她到了这样的境地,也还不是最不堪的一种。父亲当然会对她失望,可连父亲也老了。才智,美丽或野心,此时全化作血池中的虚无。

“我有许多事想求你,”她轻声开口,“不过,这当中……许多事你原本也会为我做,还有些事,即使我说——”

“我答应你。”昼夜相对,她如同他的镜子一般。他知晓她会嘱托些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我想要北地的葬仪。”她轻声道。不要把她留在漆黑的地下腐烂,而是在当即以烈火焚毁她的形T,消灭她的一切。

他一时没有回答。她等待了许久,他仍然是没有回答。

她忽然想起母亲去世的时候。那时她听过南方僧人所讲的轮回来世之说,问身边的人,母亲还会回来吗?会回来吗?变成她的弟妹,变成她的孩子?老N娘忙要她噤声,要她莫信南人的胡言,像她母亲这样的好人,怎会再入人间轮回?一定一早由菩萨们接引着,去那琉璃净土世界了,那里无男nV之分,琉璃作地,金绳界道,七宝筑成高耸美丽的g0ng殿,绝无人间的苦痛音声。

“连我这样不乖的nV儿也会去到此处吗?”她问老N娘,“像父亲和哥哥那样杀了许多的人也可以去到此处吗?”

当然,老N娘答复她,不只是她,连她的父亲,她的哥哥们,因为心是好的,百年之后一定是往生在琉璃净土,所以她若是懂事,就不应日夜哭着让母亲回来了。

难道她所失去的一切会在这虚无的幻境中等待她?茫茫宇宙中的世界多过恒河沙数,这当中可有留给她的一个?

他将满身血W的她抱在怀里。他Ai她?若是她不去Ai他,或许不会到如今的境地。由Ai故生忧,由Ai故生怖。Ai像人世间任何情感一样,即使双双出自本心,也可被利用和捉弄。

她那双和母亲一模一样的美丽眼睛大睁着,她看不见他,看不见任何人。她伸出手去,在无尽的黑暗里触碰到他的面容。“这一件事——”她的呼x1越来越急促散乱,她等待着Si亡放她自由。

“我做不到——”她当然不会离开他,他曾经全然拥有过她,亦应当永远拥有她,使她在每一世和他重逢。他忽然想起,北人向来是不讲来世的,她也是一样。三万六千日,即是百年身。

“六哥,”她用尽了力气,“就此脱于离恨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他领悟了她的意思。到此为止,她不会再和他于尘世重逢了。

他仍然想对她说些什么,她合上眼睛,喉咙里发出一声叹息似的哽咽。

那幼小的婴儿b他先觉察到Si亡,高声啼哭了起来。

她的躯壳仍然是温热的,仿佛此前无数夜晚一样,她只是在他怀中沉睡。而他手中满是她的血,他终究是杀Si她了。他享有并夺取了她的一切,到今时今日终于杀Si了她。

此时应当只是一个难醒的噩梦。然而窗外雨声渐收,云开月霁,月光分明地照在万千g0ng室的脊梁上,容不得一丝虚假。

恍惚间仿佛回到十几年前,只有他独自在冰冷的殿阁中燃着如豆的一点灯火。好像他去夺取和拥有一切,最终就是为着重新回到虚无的此刻,一切恍如梦境,甚至b梦境还要虚无。

他为她放下帷帐,并不理会其中婴儿微弱的哭声。渺小众生穷尽机心,然而无常才是唯一的定数。

许多书志都记录了永宁二年无雪的暖春。反常的节气使得中原的农户饱受虫害之苦,却使得北地的草场异常繁茂。皇后薨逝后不久,殷贵嫔即被赐Si殉葬,几位远支宗室子被紧急召往京城,到达时却发现皇帝竟已于南苑离g0ng弃世出家,不知所终。凉国公和几十万神府军远在西凉,朝中迅即结成了势同水火的数个朋党,竞相举荐不同的继嗣。到了四月中旬,京畿卫哗变之中,惠帝的五世孙仓促得践帝位。到得此时,先皇后的陵寝仍在造办之中。有g0ng人称,先皇后的梓g0ng中并没有遗骸。

除却这一年,过后的几年皆十分平顺,神府军仍然远在西凉,与窥探中州的部族对峙,而陇右李氏的李思成了城中以诗赋出名的神童。这是西京城焚毁前的最后几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永宁二年新皇登基后并未改元,于是有了永宁三年四年,一直到了永宁七年,凉国公去世,其次子李珣承袭爵位前赴凉州。朝廷随即颁下谕旨,特意恩赏陇右兵脱籍为民,重回关内。然而恩赏之下,神府军中乐于脱籍者十中无一。朝廷随后下令设置各地折冲府,将边疆驻兵编入府内,平时充作劳役,战时另由朝廷指派统军。

百年来国朝一直仰赖边疆诸侯供养边务,以至于边境驻军大半是世家私属,无需向朝廷缴纳名目繁多的租税,领兵之将亦多是世代相传。如今朝廷下令单设折冲府,无异于将门阀世家用累世财富供养的私兵收作国有,并褫夺世家对地方防务的控制权。

此令一出,四境哗然,即使连鸣州卫氏这般困于边务多年的家族都拒绝交出籍册。朝廷为推行此令,接连下令允许诸侯私兵自报户籍,许其资财田地,并为其减除三年税赋。

重利之下,各边疆州郡几乎当即陷入混乱。当年七月,在一支几百人的部军趁夜袭杀武威太守李璹后,李氏随即报复,斩杀乱兵,并将叛首枭于城头,更截断了京城前往河西的驿道。而在少数驿道截断前到达关内的兵士发现,朝廷并无力兑现先前的许诺。

早先的边疆兵士变为关内流民,而门阀大族在京的眷属尽数沦为朝廷人质,甚至连姻亲都无法幸免。在信州太守卫启母族被戮后,鸣州卫氏率先悬起“清君侧”的旗号,要求惩治动荡国本的J佞,朝廷急忙于关内募兵相抗,到得九月,北境王庭数万兵竟然自鸣州翼州之北与卫氏的叛军合流。当年十二月大军攻至河yAn,次年二月连城关破。

四月兵临潼关,朝廷仓惶中提出和亲的主张,希望将年仅五岁的先皇后之nV嫁与北境王庭。然而在公主被送至王庭后,纷争并未止息。潼关破,皇帝凌晨仅携嫔妃二人、内侍数名奔逃,在城外被王庭游勇捕获,随后被慕容恪亲手缢Si于林中。

到九月,被围困半年之久的西京城破,北军掘毁先代帝陵,戮肃帝尸,连先皇后的陵寝亦未幸免。

此时陵寝沉重的大门已打开,种种车马服饰器物森然陈列,仿佛主人仍在地下继续着俗世的生活。他的小麑被留在这样整肃的牢狱里腐烂。

“打开。”铁钎撬动棺椁,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他令一旁兵士把照明的火把放下,只留他自己面对她打开的棺椁。他并不觉得陌生。他曾在噩梦中千百次见证她美丽的面容青黑溃败、她柔软光润的肢T最终变作灰白的枯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无论如何,他想再见她一面。

他以双手挖掘并抛洒着棺椁中的重重锦绣和珠玉,这当中并没有一件曾被nV主人在生前穿戴。

在这些Si物的尽头并没有她的尸骸。只有一只朴素的妆匣,与其余华美的随葬并不相宜。当中只有两件事物,一件是她母亲的发钗,另一件是一只朴素的金彄环,正是许多年前他留给她的那只。

金彄环静静地在匣中闪烁着光彩,仿佛是在等着他来取回。

这是谁的安排?他不可抑制地大笑出声,笑到眼泪也落下来。他承认了自己的惨败。她并没有在等待他为她办一场北地的葬仪,早有人替她做到了。

她短暂的生命留给他的是永远难解的沉默。她按住了手中华美的锦匣,不再允许后来人再窥视半眼。她所有的一切,天光洒落的荒原,边城盛开的梨花,西京明月如昼,灯火如炬……她的一切,他再无从知晓也无法看见。

他终于彻底失去了她。从此之后,她连他的梦境也不会造访了。

西京在永宁八年的战火中焚毁。城池倾覆,骨r0U抛落,百年繁华化为丘墟。慕容恪在秦国旧都的尘烟里称帝,第二年迁都至洛yAn,终结了大秦飘摇至今的国祚。

雕楹玉磶,青琐丹墀,皆作尘土。唯有明月依旧,古今如此,往后皆然。西京旧事,从此只在一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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