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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看清丈夫面目后,想要和离,偏偏已经怀孕,加上小混混认识三教九流之人,以父母性命相威胁。

女子无奈隐忍,丈夫却步步紧逼。

那妇人的嫁妆被花光后,小混混要将女儿卖到勾栏,这才痛下杀手。叶敛说道。

女儿是夫家血脉,纵然和离也无法带走,想来也是走投无路。

若不是担忧女儿,那妇人手脚麻利,日夜不停,三天能织两匹,和离后少了一个拖后腿的,赚来的银子足够养家,甚至很滋润。

得益于棉花的推广,松江府是除汴梁外,纺织业最为发达的城市。

女子抛头露面,已经不是稀奇事。

若是那个小混混仅仅是好吃懒做,白养一个人而已,偏偏他赌。叶敛冷声道,欠下赌帐,不得不卖女填帐。

那妇人就是为了女儿才不和离,如何能够接受。

钟离熙拧眉,陛下打算如何这妇人?

哪怕不是为了女工一事,钟离熙知道内情,也想说那小混混死得不冤。

真如朝臣所言,从重处罚,这妇人也太可怜了。

叶敛眉眼间尽是冰冷,该怎么处置怎么处置,一切按照朝廷律法。

第108章 律例

《大周律》将杀人从法理上进行区分,具体划分为谋杀、故杀、斗杀、误杀、戏煞、过失杀六种杀人行为。

松江府一案,妇人趁丈夫酒醉昏睡,将人杀死,属于有预谋的谋杀。

律法明文规定,谋杀律拟斩监候,立即处决。

俗话说,杀人偿命,这是最简单不过的道理。

那妇人已经认罪,供认不讳,依律法处置便是,大周疆域辽阔,总不能桩桩案件都请示中央。

松江府知府将此案呈上,不过是因为妻子杀夫,有犯上作乱之嫌。

钟离熙接触到叶敛的视线,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灵台一清。

她差点就犯了错误,只考虑到女子杀夫案会对未来的影响,与朝臣争锋相对,却忘了国有国法。

叶敛拿起筷子,给钟离熙夹了一块樱桃肉,莹然觉得朕狠心?

钟离熙摇头,律法治国,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妇人虽然可怜,但也是杀人者。

因为妇人的可怜,法外开恩,才是视律法于无物。

圣上没有从重处罚,已经是恩怨分明,将男女放在了同等的位置。

高位者凭自己想法随意判处,开了这道口子,有再一便有再二再三,人治有私,最易受伤的还是无权无势者。

这便是为何要律法大于天。

臣妾在想的是如何避免此等惨剧?钟离熙说道。

一命抵一命,终究是两败俱伤。

为了一个混蛋,赔上自己的性命,连累儿女的名声,若非走投无路,那妇人也不会想到杀人。

为何那妇人走投无路?如此看来,朝廷的律法尚有需要完善的地方。

叶敛哑然反问,皇后有什么想法?

钟离熙斟酌后,缓缓开口,陛下既允民间立女户,不禁和离,臣妾能否请教陛下对父母亲缘的看法?

叶敛的语气没有起伏,父母亲缘,既是缘分,便有缘浅缘深之说,莹然该知道,我的父母亲缘便浅。

钟离熙涌出一丝心疼和愧疚,仪王妃早逝,废仪王生性风流,圣上被记到先帝名下后,先帝想着亲子,也不亲近,可不是父母亲缘浅。

叶敛不是原身,从原本的世界脉络看,原身应当是渴求过亲情的,仪王也因此得了一阵的风光。

不过原身的灵魂已经离开,现在的大周皇帝是叶敛。

星际而来的叶敛幼时便因格外突出的精神力被联邦单独培养,而后一路上的都是军校,训练严格,和家人的关系不远不近。

这种关系在星际很普遍和平常,联邦政府允许、鼓励父母将孩子交给联邦照顾,独立生活。

叶敛从未觉得不对,自然不会渴望父母亲缘。

臣妾只是觉得,夫妻生儿育女,子女一定要归夫家所有吗?钟离熙大胆说道。

孩子是父母的软肋。

那妇人残忍杀害丈夫,也不过为了夺过孩子。

朝廷准立女户,却是需要一家之主离世,她才能名正言顺地抚养儿女,立女户。

叶敛没有直接回答,将女儿卖入勾栏,确实担当不起人父。

钟离熙视线落在桌上的晚饭,定神道,为人父母没有考试,松江府一案,妇人为护女杀夫,原本可以避免。

有不靠谱的父亲,也会有不爱儿女的母亲。只是后者因为怀胎十月,更容易怜爱子女。

钟离熙不求官府和离时,优先将子女交给母亲,唯愿当父亲有重大过错时,母亲能够有争取的权力。

这是臣妾所愿。钟离熙轻声道。

叶敛接触到她的视线,给她打了个定心针,亦是朕所愿。

法理之外,亦有人情,皇后放心。叶敛说道。

杀人偿命不假,但此案绝不可轻易揭过。

翌日,朝堂之上,谏官再次上奏,催促圣上早做决断。

叶敛命大理寺和刑部依法处置这个妇人,却又话音一转,转到律法的修改。

众朝臣面面相觑,望向百官之首的钟离熙,却见他波澜不经,而御史台的徐尚更是一改先前上奏,沉默不语。

有不同意见的人却不愿放弃,再次提出从重处罚。

女子杀夫,属不义,是十不赦的大罪,松江府出现此恶行,斩立决不足以震慑。

这次不等叶敛开口,徐尚首先站出来,《大周律》杀人偿命,可有说是谁杀谁?

没有,所以男女杀人同罪。

不义是以卑犯尊,以下凡上,大人可是觉得自己的母亲低贱。徐尚争锋相对。

大周先祖建朝时拟定的《大周律》,十不赦中不义指的是官吏间自相残杀,士卒杀长官,学生杀老师,可没有妻子杀夫。

饶是女卑男尊是事实,可人皆由女子怀胎十月生下,孝道为先,谁敢说母亲卑贱。

更何况妻者,齐也,意思时妻子和丈夫处于匹配平等的地位。夫妻相敬如宾,哪里有尊卑之别。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国有国法,岂有随意加罪的道理。徐尚反驳道,他已经被圣上说服。

有心思的人眼见徐尚反水背叛,只得压下不满,暗骂徐尚墙头草。

他们在意的可不是小小的松江府一案,徐尚一句律法大过天,他们还能怎么说。

强要陛下舍弃女官的想法,天下人还以为他们容不下女子。

罢了,再恼了圣上和皇后。他们想。

但叶敛却不满足于此。

纵然没有钟离熙的提议,叶敛也早有改动律例的意思,完善律法。

《大周律》是先祖吸取前代律法经验所制,难免皇权至上和封建礼法色彩浓厚。譬如先前所说的十不赦,亦称十恶,便是为稳定统治和皇权,重点打击的罪行。

如今情况与百年前不同,律例自然也要更新换代。

朝臣已经看出圣上对女子的偏向,但当圣上提出,女子可以争取带子女和离后,依旧引发了非议。

女子出嫁,子女是夫家血脉,这是自古以来默认的规矩。

除非男子入赘,否则将夫家的血脉带走,甚至改嫁,实在不合纲常伦理。

徐尚反驳道,男子身为父亲因赌债,将女儿卖入勾栏,所谓父慈子孝,此等恶人,又有何资格为父。

被噎住的兵部大人很是不忿,不禁回家跟夫人抱怨,真不知道徐大人是那根弦搭错了,女子和离,男子有过错,还能带走夫家的孩子不成?

他夫人正在准备女儿入学的东西,闻言毫不客气地呛声道,你自己都说了男子有过错,这世道对女子不公,女子十月怀胎生下孩子,怎么就成男人一个人的了,这律例要是早改了,松江府那个案子也不至于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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